第一百零四章 年轻人毛糙-《割鹿记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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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顾留白一回驿馆就发现裴云蕖在找自己。

    “你跑哪去了?”裴云蕖招呼顾留白在驿馆的一间茶室坐下,装出了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。

    顾留白心中直乐,面上却是沉重的神色,轻声道:“我出去城里好多地方逛了逛,打听点事情。”

    “打听什么事情?”裴云蕖淡然道。

    顾留白微微犹豫,“打听一门修炼法门的隐秘。”

    裴云蕖笑了,“有关无头菩萨庙这些淫贼的法门?”

    顾留白身体一震,不可置信的看着裴云蕖。

    “呵呵!”

    裴云蕖异常鄙视的看着他,“华家帮你压这件事情,但你把无头菩萨庙这些人都拉在车队里,这种事情你瞒得过别人,还瞒得住我?你当我是傻的吗?”

    “倒不是想瞒你,主要是想让你安心养伤。”顾留白讪讪一笑。

    裴云蕖大为受用,但还是冷哼了一声,“那你忙了这么久,查出点什么没?”

    顾留白一脸愁容:“毕竟不比关外,这里没什么得力的人帮忙,打听事情起来十分麻烦,而且探听这种法门,经手的人一多,反而容易走漏风声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!”

    裴云蕖在心中得意狂笑。

    什么容易走漏风声,这是已经走漏了风声了好吧。

    这都已经有人在遮幕法会上探听这无头菩萨庙的修行法门了。

    年轻人做事情就是毛糙!

    关外你是龙,在关内来就还是要靠我裴云蕖!

    “怎么着,有用的一点没打听到?”她面上古井无波,淡淡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嗯!”顾留白也憋着笑:“有用的没打听到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是知道一些隐秘,不妨提点一下你。”裴云蕖忍得嘴角都有些抽搐。

    顾留白有些震惊,“你对这法门有些了解?”

    “不多,但够用。”裴云蕖淡然道:“此种功法修到七品就欲壑难填,脑海被各种淫邪画面侵袭,但只要剁了子孙根,就没有了任何缺点,的确是一等一的法门。”

    这记忆力真好啊!

    顾留白很佩服。

    老麻雀的原话,这裴云蕖记得是一个字都不差。

    “这法门竟然如此邪门。”他呲着牙装出震惊的样子,“什么修行地会琢磨出这样的功法?”

    听顾留白如此一说,裴云蕖顿时又挺直了腰杆,得意道:“这有什么稀奇,在我看来,这应该就是一门黄门法门。”

    顾留白心中一动,裴云蕖果然和他想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他知道也不能装得太过,于是便皱眉道:“你的意思是,这原本就是一门皇宫里头太监所用的法门?”

    裴云蕖见顾留白谦虚,便详细说道:“自先秦开始,宫中阉人往往也承担着部分守卫和跑腿之责,厉害的宦官不仅宫内外行走,有时甚至能披挂甲衣统军打仗。断了诸多念想之后,这些人修行起来反而成就颇高。黄门法门里,有好几门法门自然是极其厉害的,大隋朝的宦官里头,就出过三个八品,其中有一个还是用剑的大剑师。”

    顾留白点了点头,认真道:“那无头菩萨庙这门法门到底是出自谁的传承,你是否知晓?”

    “我现在不知道,但要查却不难。”裴云蕖看着顾留白嘲讽道:“黄门法门的种类又不多,不过和你一样在外面问就容易坏事,我不想打草惊蛇,等我回到长安,找个信得过的宫里朋友帮忙就查得出来。”

    顾留白默默的想,要不是我问了,老麻雀说了,你还不一定能确定这是黄门法门呢。

    不过他嘴上自然不能这么说。

    要让裴云蕖免费干活,那姿态一定要摆得低。

    “那我不去费这个心思了,我在这边多问还真的是打草惊蛇,坏了你的算计。”顾留白虚心接受的样子。

    裴云蕖刚刚倨傲的点了点头,就突然发现这味道有点熟悉。

    怎么说了两句,这就变成她的事情,变成她的算计了?

    不过她有更为重要的事情,也懒得计较,只是平静的注视着顾留白,道:“我听说你托突厥人弄了一块天铁?”

    顾留白眉梢微挑,“你居然知道这件事?”

    裴云蕖心中得意,微讽的笑了笑,道:“你做事就是毛糙,你这消息走漏了,这边会有不少人打你那块天铁的主意,突厥黑骑在关外虽然厉害,但突厥人在关内就是一条虫,黑骑又进不来,他们可不一定护得住你的那块天铁。你若是要我帮忙,那得和我说说你要那块天铁做什么?”

    “这也没什么不好告诉你的。”顾留白说道:“你将影青送给了我,我现在手头上有了一柄好剑,但没有好刀。我听说这块天铁料性独特,打造出的宝刀应该不容易折断。若是再遭遇黑沙瓦那样的大战,这样的宝刀冲锋陷阵就十分好用。”

    一提到黑沙瓦,裴云蕖的心和身子就容易软。

    她沉默了片刻,道:“梁风凝教你用刀,郭北溪叫你用剑,你刀法剑法都不俗,有了柄好剑,自然是要把好刀,既然我已经送了你一柄好剑,那这柄好刀,我既然也要帮你拿到。”

    顾留白迟疑了一下,有些贼兮兮的轻声道:“其实我还擅长用金豆子当做暗器杀人。”

    “还想从我手里骗金豆子?滚!”

    裴云蕖骂了一声,想了想,道:“等会你若是没什么大事,陪我去个地方?”

    顾留白一听就知道她必定是想去若离坊。

    买凶杀人这种事情,她应该是最喜欢看了。

    “我原本…算了,我那事肯定不如你这事有趣。”对于如何让裴云蕖开心这件事,他十分擅长,略微装出些为难神色,接下来便干脆拍板,“那你带我去哪里开开眼界?”

    “若离坊。”裴云蕖顿时开心起来,“修行者打架给人看着玩的地方,关外肯定没这种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关外怎么可能有!求带!我最爱看修行者打架了,我好学!”

    顾留白一副抱着裴云蕖大腿都要去看的模样,心里却是在默默的解释,二小姐,关外不带打架闹着玩的,那都是真的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给人看。

    “和我出去别一副没见识的模样,小心让人一眼看出来你是关外来的,别到时候引人查你。”裴云蕖嫌弃般的白了顾留白一眼。

    只是顾留白却看得出来,她这是真心关心自己。

    “好吧,尽量不给你丢人。”顾留白认真说道。

    “那我们现在就走?”

    裴云蕖看着顾留白就觉得身心舒畅。

    这混账东西老爱占她便宜,使坏让她做免费劳力,但架不住他能让她高兴啊。

    “有没有兴趣乔装打扮一下?”顾留白上下打量着她,“你这气质在这边来说太出众了,太惹人注意。阴山一窝蜂里头正好有易容高手,可以帮我们整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那得整一下,正好见识一下阴山一窝蜂高手的易容手段。”

    裴云蕖一口就答应下来。

    这话说得太对了,我裴云蕖的气质太出众了。

    不整一下,在哪都和黑夜之中的萤火虫一样耀眼,到时候不要引起遮幕法会的那些香客的注意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,一辆马车从驿馆偏门悄然驶出。

    车厢之中,裴云蕖和顾留白面面相觑。

    这哪里是易容术。

    简直就是换头术。

    乔黄云居然把裴云蕖易容成了段艾的样子,把顾留白易容成了宋秋的模样。

    哪怕现在两个人在车厢里面对面坐着,顾留白看着裴云蕖的脸也看不出什么破绽。

    裴云蕖也是。

    “顾十五?”

    “嗯?”

    “真的是你?”

    “……!”

    “这个人是叫乔黄云,他这易容术怕不是天下第一?阴山一窝蜂这些人也太厉害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嗯,要不怎么钓大鱼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裴云蕖狐疑的看着顾留白。

    顾留白微笑道:“我说乔黄云喜欢钓鱼。”

    “那还不简单。”裴云蕖倨傲道:“回到长安,我找个好地方请他好好钓鱼。”

    顾留白在心中默默的说,不用了,你就是那条大鱼。

    “不过这人还是有些怪癖。”裴云蕖微蹙眉头,“他将我们弄成段艾和宋秋的模样,到时候遇见他们的熟人,怕是要露馅。”

    顾留白也无奈。

    当时在黑沙瓦,乔黄云帮阴十娘易容成得黑眼疾的模样时,阴十娘就顺口和他说过,乔黄云平时挺乐意帮自己人易容一下的,做这种事情,对于乔黄云而言,就像是一名大画师平时也需要画几幅画练练手。

    但乔黄云易容完成之后,绝对不能批评他的易容或者表示不满,让他改改啊什么的。

    这乔黄云就会极度的不乐意,接下来就要很长一段时间不帮忙易容。

    “我们声音和段艾和宋秋不一样,在外面还是少开口。”顾留白觉得自己和裴云蕖的口音就是很大的破绽。

    裴云蕖聪明的时候特别聪明,她眉头一皱就道:“这乔黄云是不是还擅长改变声音的法门?不然像他这种易容高手,不可能留这样的破绽。”

    “他的确会这样的法门。”顾留白看着她,轻声道:“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教我们。”

    裴云蕖想都不想道:“我觉得他肯定乐意教。”

    “为啥?”顾留白一时不明白她哪里来的自信。

    “这人有怪癖啊。”裴云蕖道:“他把我们弄成这里人的模样,说不定就是想看看我们会搞出什么样的花样。若是那么容易被人看穿,他这乐趣得不到满足不说,还相当于他的作品不值一提。”

    “有道理!”

    顾留白惊了。

    要么都是一个怪癖圈子里的人,看人这么准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若离坊在幽州城之中的位置,就相当于长安城里崇化坊的位置。

    崇化坊在长安紧挨着西市,若离坊在幽州也紧挨着幽州最热闹的市场大兴市。

    若离坊和崇化坊的整体建制也差不多,都是四面各开一坊门,中有十字大街,但更巧合的是,连寺庙和道观的数量和摆布都十分相似。

    崇化坊东北之门有经行寺,西南西南隅,有静乐尼寺。东南隅,有龙兴观。

    若离坊东北门有嘉福寺,西南隅有天净庵,东南隅有无为观。

    马车一驶入若离坊,裴云蕖就顿觉眼熟,有种隔着数千里突然回到了长安坊市的感觉。

    不过崇化坊到了晚上没多少玩头,但若离坊越到晚上越有玩头,按照之前厉溪治送到裴云蕖手中的情报,若离坊明面上的赌坊就有七家,暗地里可以下注的地下赌坊有三家。

    有胡姬可以陪酒的酒肆、客栈共有十二家。

    按照厉溪治所说,这边擅长唱歌跳舞的胡姬比长安多得多。

    但最为吸引人的,还是三家可以一边搂着胡姬喝酒,一边可以看着修行者战斗下注的修所。

    “明明就是吃喝玩乐的赌坊,居然叫做修所,在长安要是玩这种文字游戏,会被罚棍打得屎都飞出来!”

    裴云蕖对这种所谓修所的名字嗤之以鼻。

    贯以修行地的名号,这样万一弄出什么死伤,也可以说是修行比试之中失手出了意外。

    糊弄的不就是那些喜欢往上面捅事情的御史。

    遮幕法会之中提及的齐愈这人不难查。

    他是若离坊三处这种修所之中,常驻永宁修所的剑师。

    这人平日里除了在永宁修所出场比剑之外,似乎在幽州城里也不走动,甚至极少出若离坊,他的师门不祥,用的是一柄松纹长剑,剑法不祥,只是在永宁修所和人比剑还未输过。

    那按照手头这些情报,似乎最有可能的三个修所之间争抢生意,太过出挑的修行者,会不会像花楼里花魁一样,独占了生意?

    她脑子转的飞快,顾留白却压根没怎么动脑子。

    要是道听途说的每一桩事情都要殚精极虑的去想,他不得累死,最近他需要琢磨的法门也太多,很伤脑。

    更何况他还得假装不知道有人买凶杀齐愈这件事。

    用脑子和花钱的事情,让裴云蕖去干就行了。

    永宁修所和旁边的清心修所、琴剑修所都要到天黑点灯之时才开始营业,然后通宵达旦,几乎过半的客人,都要在天明之后才在这三个修所离开。

    距离天黑还有一会,三个修所门前道上,都有一群青衣小厮候着。

    这些人年纪虽轻,但都很有眼力见。

    裴云蕖和顾留白的马车一在永宁修所前停下来,永宁修所门前的几个青衣小厮就已经迎了上来,再看了一眼从马车上下来的裴云蕖,为首的一名青衣小厮就顿时眉开眼笑的行了一礼,道:“贵客是先要在附近转转,还是直接进雅座休憩?”

    哪怕是盯着段艾的面孔,这些机灵的青衣小厮也看得出裴云蕖肯定是来销金的贵客。

    他话音刚落,裴云蕖一个钱袋子已经砸在他脑门上。

    “给我个观看位置最佳的雅室,叫个伶牙俐齿的来伺候着,再送些你们这边精致的吃食进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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