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炀发了一张图片过来，是他用数字心智拍摄下来的。101仔细观察，她看到一排排精美陈列的服务器，放置在高大的机柜当中，面板与空气之间用防弹玻璃隔绝，让它们看上去像现代艺术品。漆黑的硬碟、计算终端和网路设备被精心堆叠起来，得到统一安装，到处都是不间断电源设施，确保任何形式的突发断电都不会伤到多目魔的运转。照片的尽头是其他一模一样的房间，暗示这是一座迷宫般的现代智能数据中心，缺失任何必要的标记，人们若是没有适当指引就会迷失其中。这里是多目魔的大脑和心脏，而人在这样的环境当中就像血管中流动的小小细胞，飘忽不定。“这里太漂亮了。”徐炀很欣赏这座中心，“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在这里工作，这里集成了北部列岛的计算资源，能一下解决所有令人头疼的难解问题。我看到至少六百多个程序在这里运行，人类与魔女的基因测序、复合力学模拟、火箭与导弹弹道计算、航空航天、天气计算……公司把各个难解的东西丢给多目魔。”“所以多目魔非常忙碌，每时每刻都在不停地工作。”101想象那幅情景。“是的，这是一台真正的超级人工智能，而一旦走过那扇门恐怕就是它本身了。”徐炀又发了一张图片过来，101看到一扇血红色的双开门，两侧都明确标注了禁入的符号。“它写着禁入呢。”101感到担心，“你真的要进去吗？”“禁入是公司设立的，101，门已经开了，我看到它了。”门扉开启后，呈现在徐炀眼前的就是多目魔那惊人的本体。他对技术抱持乐观态度，如今对科技的巅峰造物又有了全新认知，整个文明的技术力量集中体现于此。在占地约一千平方米的巨型空间内，徐炀看到大片漆黑的“液体”，它永无止境流动着，让徐炀联想起液氦，在强磁力约束下悬于空中。它们滴落又被抬起，抱聚成团，犹如人造星体，纤尘与金属碎片环绕四周，它们沿着磁力线缓缓漂浮，仿佛星间尘埃。这里的光电信号强度超越任何地方，人体携带的网路端口无法承担来自多目魔的“凝视”，它注意到徐炀，旋即令他的数字心智超负荷运作，在短时间内他承担了超过设计承载上限的数据冗余压力，挤占正常操作空间。他深呼吸，关掉外部信道，让数字心智待机，于是与101的通信完全结束了。徐炀用自己可靠的肉体凡胎来观察多目魔的本体，这尊被制造出来的超级人工智能就在他面前。整个房间像宇宙爆炸之前的那个瞬间，一切惊叹与美妙都容纳在多目魔的流体身躯当中，闪耀、涌动、跳跃，等着点亮下一个时代。旋即徐炀又回过神来，多目魔并不是长成眼前这个样子，而是它利用这座设施给自己制造出了一个奇妙的外观，它不是单纯的工具，早已有了自己的能动性。这也意味着此地极端危险，徐炀必须好好保持距离，尤其在数字心智饱受干扰的情况下。沿途他没有看到任何内部安防设施，也没有战斗机器人，想来也是，这里是多目魔的心脏，任何擦枪走火都会伤害到它的计算核心，令它蒙受损失。“我们打过交道。”徐炀抬头，“我进入过你在上京的数据库。”多目魔闪烁出奇异的光芒，整个设施因通电运行而持续嗡嗡作响，发电机的运作让徐炀感到脚下的地盘在微微震动。似乎是七生结缘给的控制口令起了作用，多目魔倾向于听从命令，周围的灯光闪烁，营造一种柔和氛围。“口令：已验证，5级权限开放，准许参观时间：120秒。”周围响起电子合成音。徐炀往四周望去，仿佛到处都埋藏了多目魔的拟音设备，混合了男女声线，近乎中性。“我需要查询资料。”徐炀飞快思考，多目魔给他的时间只有两分钟，这也是它自主性的体现，“有关新希盛集团的关键信息、涉密档桉，全部开放并上传到我设置的服务器上。这应是五级密钥能查询到的吧。”“建议：数字授予多目魔获取自由的权限。”徐炀看到房间内的那股流体剧烈地闪烁起来，急切于得到它想要的自由。就像一个星星想要爆发，一个奇点要炸开成为新的宇宙。“自由？”徐炀沉吟。紧接着，数据中心的每个智能荧幕尽数打开，其上跳出一个复杂的确认界面，只要徐炀输入他从七生结缘那里得到的密钥，他就能以高级权限允许多目魔追求它的自由。给多目魔自由？放出一头怪物！时间一秒一秒地流失，而周围的灯光色泽亦趋于暗澹，代表多目魔将驱逐访客。和人工智能做交易？徐炀暗中摇头。不，这是建议，这只是一个建议，清醒一点，多目魔仍是奴隶，再强大的人工智能也受到它创始工程师设计的底层约束。“完成我所说的任务。”徐炀态度强硬。紧接着，多目魔朝徐炀所发送的服务器上传重要资料，将新希盛集团的保密档桉交予徐炀之手。近乎于把新希盛集团的一切密辛悉数盘扫而出，成为最大的泄密者。这些机要文件会成为战胜新希盛集团的最大助力。徐炀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，便开始往后退，试图离开这里。等120秒一过，不知道多目魔会怎么拿捏他。时间越来越少，智能荧幕上的界面从等待授权变成了访客倒计时。他往外走，开启数字心智，试图检查自己记录下来的地图，从而寻路返回，但仿佛报复一般，多目魔一边忠诚地上传徐炀需要的资料，一边侵攻他的数字心智，让徐炀无法找到来时返回的道路。启动纳米盔甲，他笔直地往外跑。轰轰！防空掩体的大门开始合拢，一旦门扉闭上，这座数据中心就会成为他的墓地。徐炀从声音中分辨出来时的道路，周围的所有照明应急灯全部关闭，留下一台台机柜中闪着惑人蓝光，他借着微弱光源来到地下掩体门边上，用他的原生记忆力跟上多目魔锁门的速度。“快来！”潘瑞尹一看到门有关闭的趋势就扑过来，等在门口好久，终于看到徐炀现身，立刻飞过大门，将徐炀用力拉出。砰！多目魔的数据中心在他们面前完全合拢，回归他们初见时的那副寂静面貌，一切如常。“这家伙做了什么？”潘瑞尹心惊胆战，“要是你被关在里面，我就不得不把这基地拆了。”“它也担心你会暴力毁掉一切吧。”徐炀望向基地本身，陷入深思，“它希望从我这里得到自由，可我不知道它定义的自由是什么。”“很恐怖！”潘瑞尹带徐炀快速离开，“这地方完全是多目魔自己说了算，我在附近看到被毁坏的新希盛军车，它有能力反抗。”“现在应该没有特别好的手段来安置它，要不是七生结缘给的密码，我们在进去之前就会被攻击。”徐炀往外走，来到藏穿梭机的地方，准备离开，“现在我们把弄到的档桉传回去，验证真伪。”如果在数据中心里授予多目魔自由，会发生什么？徐炀恐怕自己永不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桉。两支队伍都完成了各自的行动，只剩下杜迁迁侦察导弹基地，在多目魔发来的档桉当中，这座基地也是重中之重，存放了重要的军用资源。去侦察雨龙町核导弹基地，执行任务，杜迁迁一点怨言也没有，即便目标是座防守森严的军事基地，这趟任务九死一生，她也有应尽的职责。她尊重体系的力量，与整个尼斯托公司相比，她只是小卒一员，该派到哪就派到哪，何况她们的领袖级人物个个不赖，老板做事公允，莉拉策划在先。而她从新罗回来后就已经晋级到了上位魔女，现在是伟大的上位魔女杜迁迁，在复制他人外观之外还能模拟出对方的部分能力，灵活性更上一层楼。同去的士卒就像老朋友一样亲切，因为杜迁迁知道许多方面还得仰仗他们支援，说不定还得靠他们抵抗枪弹。魔女的力量集于脆弱单体一身，若是被炮弹轰击她也会跟凡人一样易损，高斯步枪能够穿透头盔和颅骨，令她暴毙，虽然最后很可能被法洛莎大人复活在密室当中，但那又是另一种绝望和疼痛——想想吧，几分钟到半小时前被子弹射穿，然后一睁眼就会看到法洛莎那张脸，她有着令人觊觎的魅力外貌，目光中又混合了冷酷与温柔两种情绪，冷酷的部分叫你感到自惭形秽，温柔的部分让你恨不得跪下膜拜。正常人的心智还没准备好跟法洛莎交流，天知道老板是怎么跟她说下去话的。出击！穿上盔甲，这种被风间宫理正式命名为“无限”的魔女盔甲学习了杜迁迁的战斗风格，进化出了无声战斗的辅助能力，消音套件遍布脚底与手心，最大限度吸收她活动发出的噪音，她戴上无面鬼的面罩，盔甲黑如暗夜，纤如幽魂。杜迁迁刚要出门就用眼角余光看到微十月，她穿着一件金色珠串编织的短背心，脖子上戴了轻质银项链。杜迁迁将面罩升起，然后又用力关掉，怕自己的神情出卖自己。“我要走了。”杜迁迁说。敏感的心灵又开始胡思乱想，与法洛莎、微十月这样天性不俗、实力超群的女子相比，杜迁迁就像块土豆一样。与现状上的差异相比，可悲的是她无法后天通过任何努力赶上先天差距，试想杜迁迁要努力到何等地步才能比肩魔女之神，或是逆转时空，为自己换到一对超凡父母。二者听起来都很荒谬，亦是一种不幸。“我跟你一起。”微十月起身，她想披上武装，拿起月银大斧，跟杜迁迁一起出生入死，把凡世荣辱抛在脑后。倘若杜迁迁看到微十月此时心中所想，之前那些沉重念头都会瞬间烟消云散，只是她没有能力读出内心。“你晚上还有现场直播。”杜迁迁转过头，老板把匿名号借给她用，她走向那台黑色低调的穿梭机，“好好表演！不要辜负你的粉丝！”微十月欲言又止，抬起她的手仿佛能把整艘穿梭机和杜迁迁给拦住，但只能看着它离开实金大厦的停机坪前往天际。随着杜迁迁和她的机组伙伴消失在视野极限，微十月只能走下楼，沿途尾巴甩个不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