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 第八十三下-《咬上你指尖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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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病房里,灯光昏暗。

      陆时身后的暗影,仿佛爪牙锋利的怪物一般。

      陆兆禾眼睛瞪得极大,里面俱是恐惧,双唇开合,却依然一个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来。

      这一刻,陆时沉静如平湖的表情下,压抑的是无数冲撞的情绪。

      他想起小时候,方薇云诅咒他是身体里流着肮脏血液的杂种。

      想起用刀刃割在手腕上,划破血肉时的剧痛。

      想起他曾经天真地用各种方法讨好方薇云,却不知道自己的生母被困在河底,被逐渐遗忘。

      想起十八年前,一个偏僻的小诊所里,一个女人怀着孕,想要把肚子里的胎儿流掉,结束自己因为盲目而犯下的错误,开始重新的人生。

      却在躺在手术床上时,抱着肚子往外跑,哭喊着,不要伤害我的孩子。

      不知道在被封进水泥时,她有没有后悔,生下他。

      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,是时候结束这个错误了。

      闭了闭眼,将眼底涌起的血色强自压下,重新睁开时,陆时眼底,只剩了荆棘冰棱。

      他俯下-身,紧盯陆兆禾浑浊的眼睛,嗓音沙哑,“你是不是想说,我是个疯子?”

      几秒后,陆时唇角浮起冷冽笑意,自问自答,“没错,我就是疯子,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,我就已经疯了。”

      楚喻坐在病房外的休息区,有护士端了一杯水过来,放在他面前白色的小桌上。他道了声谢,却任由水杯放着,一口没喝。

      抬眼看了看紧闭着的病房门,楚喻又重新低头,拿了手机出来。

      班级群里消息99,话题从学校门口早餐店的豆浆涨了一块钱,转移到外面正刮着的大风。

      不知道是怎么个发展,聊着聊着,大风变阴风,开始往鬼故事的方向拐弯。

      楚喻眼皮一颤,忙不迭地退出来。觉得不够保险,还把软件后台都关了。

      滑动手机屏幕,楚喻指尖最后落在相册的图标上,点了进去。

      他照片不多,怕一下子就翻完了,速度很慢。

      缓缓往上,指尖停顿,楚喻点开了一张照片。

      照片是在青川路的射击馆拍的,照片里,陆时正站在黑色的准备台前,将子-弹填进弹-夹。降噪耳机搭在肩颈的位置,垂着头,后颈弧度十分漂亮。护目镜银色的边框遮挡眼尾,侧脸线条精致又冷淡。

      楚喻忍不住两指放大了看。

      初见时,青川路的窄巷里,陆时语气挑衅地引人跟他打架。后来,没成年就去开地下赛车,玩儿射击,打格斗——有种极端难忍的压抑和躁郁,需要纾解。

      现在回想起来,那时的陆时,就像伤痕累累的困兽,被关在荆棘围成的笼子里,狭窄又逼仄。

      他无望地挣扎,即使被尖刺划出无数血口。

      幸好,就快要结束了。

      方薇云已经死了,陆绍褚被囚禁,方微善这个后顾之忧也已经被解决。

      楚喻看向病房门——陆兆禾中风瘫痪,已经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。

      忽的,再次想起以前魏光磊和祝知非说过的,陆时有点厌世,甚至好像下一秒死了,也没什么大不了,只不过有一件事,勉强吊着他的命。

      想到这里,脑中绷紧的一根弦“啪”的一声断裂,楚喻心尖巨颤。

      恐惧感仿佛飓风,瞬间席卷了他的思维——

      如果,如果勉强吊着命的事情,已经完成了呢?

      直到重重咬住舌尖,刺痛感才使得楚喻拉扯回理智,勉强抑制住这个骇人的想法。

      但如同石子砸在水面,波纹一旦荡开,就再难恢复平静。

      他开始坐立不安。

      脑子里,画面一帧一帧地轮番出现。

      陆时手腕上一道道新新旧旧的疤痕,打架时不要命的打法,苦行僧般简单到极致的生活,开赛车时对死亡的全然无畏……

      他无数次地想过去死。

      对陆时来说,或许活着,才是一个错误,一种负担与重压?

      这时,传来动静,楚喻仓促抬头,就看见病房门打开来。

      陆时从里面走了出来。

      楚喻连忙起身,迎了上去。

      “陆时!”

     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,却又每一句都说不出口。只好紧紧抱住陆时的腰,半寸不松。

      陆时任他抱着,眼里冰寒沉郁的气息在接触到楚喻的体温时,散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  轻轻拍抚楚喻的脊背,陆时声音里带着柔意,“这么黏人?”

      楚喻没说话,只是更紧地抱着陆时。

      陆时吻了吻楚喻细软的头发。

      他想起病房里,愤恨不甘的陆兆禾,眉目狰狞地瞪视着他,仿佛想要用尽一切力气诅咒他不得好死。

      他几乎都能想象,要是陆兆禾能开口说话,必然会唾骂他行事阴毒,手段狠辣,家人亲情全然不在意,罔顾人性。

      不过,这些还轮不到陆兆禾来骂。

      他自己的手有多狠,心有多肮脏,命有多烂,甚至出生便背了人命,至今,更是满身都浸在沼泽污泥里——这些,他自己都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  洗不干净的。

      他也从来没想过要洗干净。

      唯独,他脏污满布的心里,还护着一个角落纤尘不染。

      那里,放着他的楚喻。

      

   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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